平成年代莎又娜拉

3月 05, 2019

拜讀新井一二三著的《再見平成時代》，雖然作者寫了22個「再見」，仍猶覺意猶未盡，日本人看平成，畢竟是當局者迷。因為就筆者所知，1989年1月就任的明仁天皇開啟平成時代，日本經濟正處於如日中天的地位；然而，似乎轉眼間，日本從泡沫經濟走向不景氣，被外國人欽羨的「終身僱用制」解體，日本人的驕傲消逝無蹤。不過，經歷重重風雨之後，日本在迎接2020年的第二個東京奧運之前，明仁天皇選擇在2019年生前退位，德仁皇太子預定在4月30日接任，將會為日本帶來何等的變化？實在值得關注，所以筆者今特舉二三例回顧平成年代的情況，作為展望未來的基礎。

1986年，台灣面臨大量外資撤廠外移，內人丁玲虹居然從廚房走出來對筆者說：「我要創業，以解決失業問題----」我們的一個日本客戶三洋電氣仍信心滿滿地留在台灣台北縣的樹林。台灣在1988年1月13日蔣經國辭世後，廟堂的亂象導致如前經濟部長趙耀東說的「社會動盪不安」，三洋終於也出走；那一年，有一群志同道合之士發起成立「對日貿易逆差小組」，因為台灣製品行銷全世界，許多重要的原材料卻都是從日本進口—尤其是，精密工業最重要的模具鋼幾乎都來自日本，也就是說：「假如日本鋼材斷貨，台灣的精密工業就岌岌可危！」

「對日貿易逆差小組」於平成元年就在台北啟動，聘請日本各大商社的擔當者來演講，台下的聽眾無不端坐肅穆、豎起耳朵，仔細聆聽「日本經驗」，期望從其中習得一招半式；台上的講師似乎也毫不吝嗇地傳授「日本第一」，聽眾無不折服，散場時紛紛表示「受益良多」，可見平成年代的起手式相當優異。

平成初年，適逢蘇聯瓦解、柏林圍牆倒塌，民主的浪潮衝擊全世界，所謂的專家學者皆預言：「軍備費用將轉為民生經濟用途，日本將是最大的獲利者。」的確，當年的產業科技當然以美國排名第一，而緊隨其後的日本則被稱為「雁行理論之雁群之首」—亞太地區無不以日本為學習的典範，尤其是台灣。國際知名政治學者杭廷頓（Samuel Huntington）在1989年開始著手撰寫《第三波—二十世紀末的民主化浪潮》時，許多國家還正在腥風血雨中爭取民主之際，日本無論在政治、經濟、科技、產業經營等等各個方面都是其他國家所欣羨者；然而，似乎在不知不覺中，日本不知怎麼弄的，居然在大好的時機搞垮了自己。

1989年，筆者經過幾年養備，手頭蓄積了一筆資源，於是循著祖先來的路線往回走，希望能找到投資的標的；走到深圳時，拜訪到此投資的日本客戶，他們說：「我看在大陸要賺錢還得等幾年，我們準備賠13年，不過，第14年就可以連本帶利賺回來！」可惜，到了第11年，聰明的大陸人拿著早已經學會的技術，就在十公里外設廠生產一模一樣的產品，這家日本客戶竟然從地球消失—他們曾經在電視上播放的廣告詞餘音猶在，只是成為絕響。

內人說要發明「創新產業」，才可以解決「結構性的失業問題」，為下一代開出路，也是摸索到了1989年才確定需要「射頻轉換器（RF Transmitter）」，除了在經濟日報和工商時報揭露之外，筆者特地到日本找配合的供應商；可惜，我認識的商社無一願意參與發展，甚者居然如此言：「我們東京的土地變現之後，可以把整個美國買下來！」—這可以看出當時事業經營者的心態，日本產業經營者已經迷失方向了，對於未來世代的「RFID(射頻識別)」相當鄙視，反而看好「無市上漲」的房地產。同樣是平成元年，筆者在深圳和東京所見所聞，都可以看見有能力的日本人正在自我消滅，當然會影響國家社會之整體發展。

《再見平成時代》作者提到「再見暴發戶時代—潮流是極簡」。（新井，2018：145）美國在1970年代經歷了兩次石油危機，被《只來一半的末日》（World Made By Hand）作者康斯勒（James Kunstler）描述為：「沮喪、水門案、兩次石油危機、工業驚人衰退、令卡特總統蒙羞的伊朗人質事件、物價持續上漲、高失業率、大城市的衰敗，美好的舊日時光從記憶中不斷流失。」不過，日本的汽車卻席捲美國市場，日本的景氣好到到處灑錢購買房地產，而被外國人稱為「經濟動物（Economic Animals）」—意指日本人是只懂得買賣的暴發戶。

不過，日本木匠之子中野孝次於1992年著作《清貧的思想》，傳揚「不沽名釣譽、不追逐金錢、只求心靈的滿足」，雖然贏得不少的共鳴，但卻不敵當年日本表面華麗的經濟表現。當年日本的景氣到底有多熱呢？筆者1979年第一次到東京渋谷，熱情的表哥請客，我們四個人才吃了個天婦羅餐，就吃掉了10萬日圓(約400美元)；不久之後，我在紐約，想找個人一起吃飯，居然遍尋不著，原因是美國不景氣，失業者眾，誰敢跟你去外食？

經歷過四十年的歲月更迭，再度造訪日本，發現日本人的「清貧的思想」—質樸、節約、老實、謙虛似乎戰勝了暴發心態；有點類似古希臘哲學家伊壁鳩魯（Ἐπίκουρος, 341~270 BC）的快樂哲學，少追求物慾，就容易獲得滿足，社會也較易於安定。日前，我們三個人在東京的居酒屋，吃得相當的飽，結帳時居然才七千五百日圓，可見「極簡」的潮流取代了暴發思想，快樂哲學逐漸抬頭。

此外，安倍晉三在2006年就任日本首相不到一年就下台，而在2012年捲土重來之後，悠悠已經六個年頭過去，他在這六年多有何收獲呢？國內的經濟穩定發展，赴日觀光人數與日俱增，大家都對2020年東奧有所憧憬；值得一提的是，國際方面的成果，安倍接收美國歐巴馬總統任內推動「TPP(泛太平洋夥伴協議)」之成果，不管川普總統棄之不顧而主導成立，使得轉型為「CPTPP」的協議在今年1月生效，進而在2月與歐盟簽署的「EPA(經貿夥伴協議)」也生效—日本的國際市場可以無虞匱乏。同時，也可以比較出內閣制與半總統制的優劣。